宽大的病号服衣袖垂落,缠绕在钟知意手臂上的一丛花叶出现在段青时的视野之中。
指腹沿着花枝纹路缓慢划过,在几处停顿数秒,继续往上。他抬起钟知意的手臂,借着日光,看到大约有十几条生长在茎叶之中的浅浅凸起,像是某种利器划破皮肤,伤口愈合后留下的伤疤。
钟知意手腕上那三条,来自他意外打碎的玻璃小树。
这些凸起形态类似,段青时有理由怀疑,他手臂内侧的那些,出现的原因也与手腕上那三条类似。
段青时皱了皱眉,手指不自觉地收紧,沉入浅梦中的钟知意感受到疼痛,缓慢地睁开了眼睛。
彼此对视数秒,钟知意嘴角开始向下撇,声音虚弱地说:“我妈咋这样啊……”
段青时把他的手臂塞进被子里,“敢骗我不让我知道,你等着吧。”
钟知意紧紧闭上嘴巴,过了会儿又说:“想骗但没骗成,你别说我了。”
“杀人未遂要不要坐牢?说你两句怎么了?”
钟知意全身上下就眼睛和嘴能动,他不敢再说话,眼睛就转来转去,段青时瞥他一眼,眼睛也不转了,直直地看着天花板。
憋了一会儿,钟知意又说:“我要开了张霖乔这个王八蛋。”
钟知意似乎在竭力伪装出一副他只是躺在这里,但身体十分健康的状态,段青时没问他伤口疼不疼,他就一句也不提。
段青时烦他这样,于是开口道:“以前我没说过,但我其实特别讨厌你之前的那份工作。你总是受伤,受了伤也说不疼,脑袋包成粽子了还兴致勃勃地和我说调查商贩用药水泡海鲜,被人追着打这事儿很刺激。”
“我不戳穿你,你还真当我瞎了?”
“每次送你去出差,我根本不想说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’,我只想狠狠骂你一顿,再带你回家逼你辞职。哪怕我们分开,我的心还是不上不下地悬着,怕你没轻没重得罪人,再被人报复,再躺进医院里。你回环港工作,我想我终于能放心了,结果还是这样。你做事之前能想想别人吗?你要是死了呢?是打算让我去你坟上掉眼泪是吗?”
“你现在是在干什么?那么深的两个伤口,你不疼?还想着和从前一样,怕我担心,什么都不说。我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?你不撒谎,说几句实话是不是难为死你了?”
段青时本来没想在他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的时候跟他说这些,但他实在有点忍不了,他还想问钟知意手臂上的纹身和那些“伤疤”,但他看着钟知意脸上的可怜神情,又很难再问出口。
段青时叹了口气,问:“疼不疼?”
钟知意嘴角向下撇,眼睛也开始变红,过了将近半分钟,他才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。
“疼,哥,我好疼……”
段青时对他说:“受着吧。”但很轻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。
段青时想听钟知意说疼,但真的听他说了,又感到无力,而后反应过来他对钟知意的指责,其实也是在指责他自己。
钟知意这样,难道他不是吗?
段青时让他好好躺着,“我出去打个电话。”
走出病房,段青时推开走廊尽头的玻璃门进入露台。冷风瞬间就把他吹透了,他站在避风处,点了支烟。
一连抽了三支,他才返回走廊,找到医生办公室,仔细地询问了钟知意的伤情。
“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止疼?”
“太疼的话吃片止痛药吧,护士早上应该已经把药片送过去了。”
段青时回到病房,站在门口的玻璃小窗往里看,钟知意眉毛拧成一团,紧紧闭着眼睛,他推门进去,钟知意就懒懒地掀起一点眼皮看他,“怎么去这么久啊?”
段青时拿起桌上的药片,走到柜子前倒了杯水,抿了口水确认温度后,走回床边把药片递给钟知意。
徐润清推门进来,见他在吃药,说了他一句,“不是不疼吗?让你吃药死活不吃。”
“现在很疼了。”钟知意说。
“哦,你哥一来你就疼了?”
徐润清脸色显而易见的疲惫,看着是在这儿熬了一个整夜,段青时给她也倒了杯温水,“阿姨,你和钟叔先回去休息吧,我在这儿就行。”
徐润清没答应,“我哪儿也不去,苒予这会儿也在飞机上了……”她指了指钟知意,“看你姐回来了骂不骂你。”
“我姐回来干啥啊?”钟知意有点生气,“等她回来我都出院了。”
钟苒予回国的消息让钟知意一下午都蔫着,止疼药起作用了,他就有点力气和段青时絮叨,絮叨完了突然发现段青时身上只穿了件衬衫,就冲他招了招手,“哥你冷不冷?你回来没换衣服啊?你赶紧,你躺我被窝里吧,热乎的。”
段青时这会儿才顾得上自己,他给助理打了通电话,让她去家里带几件换洗衣服,顺便把办公室的工作笔电一起带来。
单人病房的病床足够大,但段青时怕碰着他,就没上去,坐在床边的沙发上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