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来两个工作人员断断续续的对话。
“老舒家那丫头,还在跑这事儿呢?也挺执着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,不过,最近这事儿还真有点不好说了。”
“怎么了?方案不是都定好了吗?”
“听说,只是听说啊,”另一人压低了声音,“上面有人打了招呼,要求对这个片区,特别是靠西边那几栋保存还算完好的老宅,进行更审慎的评估,重点考察建筑年代、结构特点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历史文化价值。”
“哦?有这事?谁打的招呼?”
“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?反正指示下来了,流程就得走,评估组不都派下来好几天了嘛……”
“上面有人打了招呼”、“更审慎的评估”
这几个关键词像闪电一样劈中了舒榆。她心脏猛地一跳,几乎是屏住了呼吸。
联想到这几天看到的那些陌生调研人员,一个清晰的指向浮现在脑海中。
李璟川。
是他,一定是他。
他没有给她空泛的承诺,也没有粗暴地动用权力强行干预,而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,悄悄地、不引人注目地,为她争取了一个重新评估的机会。
他用自己的方式,在冰冷的规定框架下,为她珍视的老屋,撬开了一丝缝隙。
舒榆站在原地,手里攥着那份她辛苦收集、却显得如此无力的联名信草稿,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。
有得知他暗中出力的动容,有对他这种沉默行事方式的不解,有对自己之前独自抗争幼稚的嘲弄,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希望与忐忑的复杂情绪。
她最终没有敲开那扇门,默默地转身离开了。
——
回到江市时,已是华灯初上。
舒榆没有立刻回公寓,而是将车停在江边,独自吹了很久的夜风。
江面宽阔,水流沉沉,对岸的霓虹倒映在水中,被涟漪揉碎成一片模糊的光影。
她的心也如同这江面,看似平静,底下却暗流涌动。
她知道了他在背后做的事,但这并没有立刻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,反而增添了一层更复杂的意味。
她需要时间消化,需要思考如何面对他,如何重新定义他们之间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的微妙距离。
当她终于回到公寓,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李璟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似乎在看新闻,但舒榆敏锐地察觉到,在她进门的那一刻,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,仿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。
他站起身,走过来,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并不沉重的背包,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,声音温和:“回来了?吃饭了吗?”
“吃过了。”舒榆低声回答,避开了他探究的视线。
她没有问老房子的事,也没有提自己在g镇的见闻和那个偶然听到的消息,她只是说:“有点累,我先去洗个澡。”
李璟川看着她走向浴室的背影,眸色深沉,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这一晚,他们之间的对话寥寥无几,一种小心翼翼的、彼此试探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。
舒榆早早躺下,背对着他,假装睡着,李璟川在她身边躺下,关了灯,在黑暗中静静躺了许久,才传来均匀的呼吸声。
第二天是周末,李璟川罕见地没有早起去书房。
舒榆醒来时,他已不在身边,她走出卧室,发现书房的门虚掩着,她本想直接去厨房,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在书房门口停顿了一下。
透过门缝,她看到李璟川坐在宽大的书桌后,正对着电脑屏幕,神情专注。而在他手边,摊开放着一份不算太厚的文件。
文件的封面标题,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——
《关于g镇西区部分传统民居建筑年代及潜在历史价值初步评估报告》
她的心跳,在那一刻,仿佛漏跳了一拍。
——
那份躺在书桌上的评估报告,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,在舒榆心里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,日夜不息。
她清楚地知道,以李璟川的严谨和条理,他绝不会将如此重要的文件随意摊开在显眼位置,尤其是在她可能会经过的书房。
唯一的解释是,他是故意的。
他在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,向她敞开了一扇门,等待她自己走近,主动询问。
这个认知让舒榆的心情更加复杂。
他给了她空间去独自面对、去思考,甚至在她可能“误解”他冷漠的时候,也没有急于辩解,而是用行动铺好了台阶,耐心等待她准备好走下来。
这种沉静而充满尊重的姿态,比任何言语的解释都更有力量,一点点消融着她心中那块因失望和委屈而冻结的坚冰。
接下来的两天,舒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画画时,笔触会莫名停顿;看书时,目光会久久停留在同一行字上。

